马保国的网络狂欢中我们如何“好自为之”

来源:安博体育电竞网址    发布时间:2024-01-03 08:41:23 浏览次数: 1

  11月上旬,乌青眼睛的马保国形象在青年群体间爆火。“年轻人不讲武德”“耗子尾汁”的模仿句式“屠版”了社会化媒体,无数鬼畜、拼贴视频也为其创造了巨大的流量。马保国成为了又一大众消费、戏谑的符号,而背后,不少眼红其流量的商业机构正伺机而动。

  11月28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马保国闹剧,该立刻收场了》的评论,批评了部分资本流量至上的价值观取向。随后,B站、微博先后发布了重要的公告称,将严格限制、审核和管理马保国相关创作内容。

  马保国为何在短时间内如何火爆?其中是否能体现出某些社会心理?青年群体该怎么样应对?我们邀请了3位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的老师,谈谈这场席卷全国的网络狂欢。

  第一,它有一些非常好辨认、简单易懂并能在不同场景中适用的修辞语汇。比如“耗子尾汁”“不讲武德”这些简单,有个人特色的话语,可移植性很强,可以方便挪用到别的场景之中,比如我现在说“复旦青年你们要耗子尾汁”,也能的。

  第二,马保国一开始吹嘘的形象和他后来被打败、脸上带着乌青的眼睛讲话的狼狈样子,这些材料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原来虚张声势的样子被打破,前后的对照给年轻网民带来了捅破假象的快感。

  第三,马保国本身的动作、大量的身体语言具有着强烈喜剧甚至闹剧色彩。他的“五连鞭”和他的话语之间能够方便地进行大量重新组合。网络视频中,马保国的“五连鞭”可以和传统武打、动作大片的场景和文化符号关联在一起。“五连鞭”动作本身看上去笨拙,但数字媒体使网民能给它加上特效,比如手里安把剑或配上闪电特效,这就会有更强的戏剧色彩和反讽意味。

  关于马保国的传播类似一种迷因(meme)。迷因一词模仿自基因(gene),用来描述文化传播现象,指社会文化中的某些想法和行为突然能像病毒一样使人们对某些东西不自觉地歌颂、模仿和传播,甚至达到“人云亦云”、“人为我为”地步。

  经典的迷因传播包括四步:第一,同化(assimilation),指迷因被宿主注意、理解和接受(将其纳入自己的认知体系);第二,记忆(retention),指迷因停留在宿主大脑中,停滞时间越长,其被复制和分享给其他宿主的可能性越大;第三,表达(expression),为了能广泛传播,迷因必须被宿主从记忆表达为有形物,话语是最突出的表达手段;第四,传输(transmission),也叫复制,迷因通过媒体从一个宿主被传输到一个或更多宿主。和马保国相关的各种视频和话语都非常有利于其演变为一种迷因而得到传播。

  另外,马保国的形象构成很有意思,他自大自夸、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而缺乏自我认知和对事物的基本判断能力。我很好奇他的成长环境和自我意识的形成过程。符号互动论告诉我们,他人(社会)可当作我们形塑自我和认识自我的“镜子”,个体自身的经历(历史)也有这个功能。但马保国似乎无法从别人的眼光、表情和言论中得出关于自己的准确评价,也无法从自己比武惨败的经历中调整自我认知。这两个“信息流”要么被他完全中断,要么被他完作抵抗式甚至逆反式阅读,就导致了完全丧失了自我认知能力,也就是说他对自己缺乏“元认知能力”。

  另一方面,他在身体上和观点上参与了无数次“比武”,已经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逻辑体系。这一逻辑体系尽管如他的“混元形意太极拳”一样不堪一击,但他已经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应该说,我国以他的这种存在方式生活的人还有很多,只不过沉湎的具体对象不同而已。“马保国”形象具有高度象征性和符合性,浓缩了网民想要但又不好直接批评、揭露和嘲讽的各种对象,所以引发了网民大量的转发、点评甚至恶搞。当然,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也有平台的推波助澜。

  但我想着重指出的是,马保国这位年近70岁的老人,无论他有什么样的问题,他显然还是个“弱者”,只要不侵害到他人人身和财产利益,他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地“内循环”是没问题的。有些关于他的网络恶搞显然已经侵犯了他的人格尊严,涉嫌侮辱和诽谤,已经违法了。

  这是一个多方面作用的结果。我最早有印象的网络狂欢事件是09年“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的梗,它发生在这种比较原始的社会化媒体上,迅速传播的原因也只是因一款游戏暂时停服让很多深度玩家突然间无所事事。而现在的情况显然复杂多了。

  第一,跟现在年轻人的社会心态有关。大家在日常生活或工作学习中压力太大,需求一个“减压阀”。所以现在一些“梗”出现,很快就能形成以年轻人为主的表演、再创造。

  第二,它的传播也建立在算法推荐的基础下。有一个算法的“过滤气泡”的概念,指的是随着用户使用频次的增加,算法对用户的需求越来越了解,用户获取的内容越来越趋向于单一的主题,接收不到其他的信息。

  以B站为例,在我看完马保国的一个视频后,它推荐了其他的马保国相关视频,我越点越多,最后全都是马保国。之后我又陆续看了英文版、日文版、东北话版、河南话,一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还有一个原因,这背后可能介入了资本的力量。目前比较火爆的马保国相关视频大多是b站相对头部的账号发布的,它们由MCN公司的专业内容生产团队运营,能够很快地把握网民的信息偏好。相比之前原始的网络狂欢,马保国相关视频制作得非常精良,它们背后或许有专业的力量支持。我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分析,马保国本身可能没从这次事件中受益太多,而那些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热点,并由此快速吸引客户流量的账号,可能已率先完成了变现。

  流量时代,“黑红也是红”,马保国之前出版的书籍《我在英国教功夫》的价格在二手书网站上被哄抬到200元以上,这些负面梗的流行对当事人有何影响?怎么样看待这一现象?

  网络空间中,大多数网民对马保国都采取了嘲笑或戏谑的姿态。但网上众人的关注本身就是重要的资源。在网络时代,利用互联网建立起来的各种互动关系,只要具有一定的强度,形成的社交网络包含资源,它就具有商业经济价值。如果大量有购买能力、消费能力、符号生产能力的网民都跟马保国这个意象连接起来,就会形成流量的节点。这为大量商业炒作提供了动机。

  当然,这不是鼓励大家为了出名,为了流量去做一些出格的事。从社交网络的属性来说,正面的关系更容易被用于正面目的,而负面的关系用于娱乐牟利目的更多一些。马保国形象在线上的病毒式传播,对于推动真正严肃的传统武术事业或许会产生不好的效果。

  很多被网络消费的人确实会利用这个事情进行炒作,比如“凤姐”。但我认为这个事情因人而异。因为在网络上,其实还有很多人对马保国发表了很尖锐的批评。

  更值得反思的问题是,马保国为代表的很多人打着中国传统武术的旗号招摇撞骗,但我们并没有很多来自这方面的批评的声音。比起批评这些表演的个体,我觉得更值得批评的是我们对传承的文化精髓的展现方式。

  在类似的热点事件过去之后,马保国本人已经渐渐没有人去关注了,大家进入“我只是去消遣一个视频段子”的状态,不断地去扩展、再创造,以满足我们娱乐化的需求。比如方言类改编的视频,大家只是在弹幕上讨论,是东北话更有趣,还是天津话自带的单口相声的气氛有味道。

  对于以马保国、打工人为代表的这些网络迷因(meme)的流行,我们该对其保持审视、警惕的态度,还是以平常心去看待?

  这两个都得有。一方面,这是网民用马保国这个符号进行自我表达的一场狂欢。至少对那些拿马保国进行恶搞的普通网民而言,背后更多反映的是网民群体对此的讽刺,戏谑和玩乐精神,所以要以平常心看待。另一方面,则需保持审视警惕。留意流量至上的资本逻辑对民间传统文化,尤其是国术和功夫精神在全球传播中的形象塑造可能会产生的负面影响。

  迷因只是一个事后对已发生的事情的一个解释,有些像“事后诸葛亮”。像打工人这个事件,它忽然出现、突然消失。最开始可能是某个用户的视频比较搞笑,B站等平台给它分配大量的流量,更多的用户看到后进行再创作,所以“火”是一个滚动的、相互印证、自我循环的过程。在炒作、广泛传播之后,《人民日报》把打工人这个名词驯化挪用了。人民日报说“你好,打工人”,就立马把打工人犀利的讽刺意味钝化了。

  迷因起于青萍之末,倏忽即来,倏忽而去,没有过多的道理可讲,也无法预测何时会消失,何时会兴起,会持续多长时间。所以我们平常心看待即可。像时装一样,今天流行这个,明天流行那个,这些都是浮沫。我们要做的,不是关注迷因本身,而是迷因背后体现的社会心理。

  热点或者说噱头、这种吸引我们目光的梗,一个接一个频繁地出现,但过去之后给我们留下思考的东西真的很少。当一切都披上了一个娱乐化的外衣,可以让我们去关注、引起我们反思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好像慢慢的变不重要。如果有一些事情、言论、行为能够激活、煽动我们的某些情绪,它就可能会产生比原先大得多的影响。轻信息、重情绪这种网络的倾向,也可以让我们关注。所以我觉得需要保持谨慎,当然也不必太过焦虑。

  第一,青年群体有极强的自我表达欲望。大家抓到马保国这个意象,把它挪用到各种场景当中,利用网络技术向不知名的其他网友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过程中常常展示了自己应用数字技术进行创造的能力。

  第二,现在的年轻群体在表达自我创造力的同时,体现出在线游戏、电影等大众文化对其很深的浸润效果。仔细去看马保国的那些恶搞片段,它的话语形态、视觉形象的运用,绝大多数挪用了电子游戏和电影等流行文化产品。

  每一个人的传播行为都是他的心理、生存状态的体现,青少年处于青春期的焦虑、紧张之中,也许完全不在意他传播了什么,而是想通过传播服务于自己的需求。这一次恰巧是马保国,下一次则是别的迷因。或许没什么深厚的意义,就是戏谑,戏谑也是满足个人心理需求的重要一环。在他们心里,嘲笑马保国,就是嘲笑他这一形象浓缩的各种对象,包括自大自夸、弄虚作假、装腔作势、外强中干的人和机构,通过这种戏谑来嘲讽批判、宣泄释放、建构身份、寻求支援、协调行动等。

  可以体现出一种社会情绪,大家在日常生活和工作学习产生了太大的焦虑和压力,我们急需去寻找一些宣泄自己的渠道。而网络这样一个虚拟平台,也能释放自己天性的地方。

  另一方面,现在的短视频中土味、猎奇、博眼球甚至有些低俗的视频内容,反而在快手抖音上很有高的点击率。这跟大众审美的取向也有关系,所以传承主流文化、弘扬主流价值态度,在此时就能体现出它应有的作用。

  主流文化和亚文化之间常是一个相互融合彼此重构的动态过程。它们有各自的逻辑,但主流文化可以自身的逻辑选择性地从亚文化当中获取、化用新的符号资源。当你把亚文化中的符号资源纳入主流文化现有的话语体系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主流文化在青年群体中保持或增强它自身的文化生命力。

  当然任何事都有正反面。当大量的网络用语流转到了主流话语中,语言的纯洁性和原先的美感有时会受到威胁。主流媒体使用过多网络用语和形象,也是一种懒惰。这里就有度的问题,在挪用的时候,对于亚文化的符号,要按照主流文化既有的话语结构和逻辑有所选择,保证主流文化当中原先的文化品位不发生“变味”。

  亚文化一个主要的特点是叛逆性、反抗性,因为它居于边缘和底层,非主流,它在社会主流来看是一个危险因素。后来,亚文化演变为“后亚文化”,被商业化,例如被游戏、时装、影视行业所篡改和利用。比如涂鸦行为,原本是年轻人晚上偷偷摸摸地拿着喷气油漆到处喷,但官方可以把它利用起来,要求涂鸦者到指定地点、围绕指定主题曲涂鸦,然后评奖。这时,很多早期的涂鸦爱好者丧失了兴趣。因为涂鸦本身有一种想涂什么涂什么的自由与叛逆,尤其是有批判性,它被“招安”“驯化”之后,就丧失了活力。

  很多起于底层的,本来带有批判历史的符号、称呼或是人物形象,最终影响达到一些范围的话,它就会被收编、篡改,其锐利性就随之消失了。它的锋芒消失的那一天也就是其创造力和价值丧失的一天。

  使用这样的一种话语表达方式,在某一些程度上确实贴合了年轻人的表达。这种站在年轻人的视角进行内容推送的方式,也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尝试。只要控制得当,保持适当的程度,别过度地去附庸这种文化的趋势,又使用一些年轻人比较熟悉、感兴趣的热点,能取得很好的传播效果。但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一定要把握一个度。在慢慢的变多的娱乐化、追随网络热点的情况下,作为一些官方的或者权威性的机构,也应思考如何维持自己的专业性与权威性。比如《人民日报》,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提供专业权威和官方可靠资讯的媒体机构,它最后的身份不能在这种文化形式的流变中被解构掉,这样就太危险了。

  在马保国爆火之后,许多人可能会不由自主地裹挟到这场狂欢之中,青年群体该怎么样面对这一现象?

  狂欢是正儿八经的生活得以继续的前提。狂欢本身是对理性的悬置,但是狂欢仪式中用到的符号、采取的身体姿态乃至和旁边的环境场景间的关系,无不有其独特的审美意味。大家日常生活中需要不时参与投入狂欢中。但狂欢采用的话语表达、仪式实践上仍然需保持一定的文化审美标准,不能流俗。

  再说青年该如何做---青年应该拥抱亚文化。但首先作为公民,一个基本义务是守法。所以在参加狂欢的时候需要遵守法律和伦理道德规范。以马保国现象为例,参加线上集体的狂欢常常是去个人化的体验,在群体当中很容易觉得个人的法律道德责任被稀释了。所以越是在集体狂欢的场景中,越要注意恪守法律伦理界限。

  该如何做呢?青年人在日常生活中就要培养起一定的文化品位、审美水准和法律伦理上的判断力。事实上,只有对社会法律和道德伦理观念有清晰认知的人才能更好地投入狂欢。只有理性而没有狂欢,生活会显出乏味;只有狂欢而理性完全缺席,在数字网络时代就不免会陷入“流量”主导的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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