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误诊到高难度手术折叠人恢复直立背后是一个疾病的生态变迁

来源:安博体育电竞网址    发布时间:2024-02-08 03:21:34

详情介绍

  他的人生本可不折叠,如此严重的脊柱畸形并非强直性脊柱炎患者的必然归宿,而是多次误诊的结果。

  从诊断、药物到费用,强直的诊疗生态发生着很多变化,李华是这些变化的受益者。

  下巴贴着胸、胸贴着肚子、脸贴着大腿,被称为“3-on折叠人”,47岁的李华是全世界有公开报道的后凸畸形最严重的强直性脊柱炎(AS)患者。

  尽管此前已看过照片,但在病房见到本人时,深圳大学总医院脊柱病科主任陶惠人还是有些吃惊。“脊柱后凸畸形严重的有,但一般头都在背的上方,像他这样头在背下方的,几乎没见过。”

  2019年6月13日至2020年6月13日,深圳大学总医院举全院之力,经过前半年4次重大手术、后半年复健治疗,耗费70多万治疗费用后,李华折叠了多年的身体终于被打开,恢复了直立行走。

  结局看上去很光明,但他的人生本可不折叠,如此严重的脊柱畸形并非强直患者的必然归宿,而是多次误诊的结果。

  误诊率高是强直性脊柱炎患者(中国大概有400万左右)都需要面对的问题,许多患者要五六年甚至更久才能够确诊。

  强直被称为“不死的癌症”,在生物制剂出现之前,没有很有效的药物。而在过去,生物制剂一年的治疗费用需要二三十万,对一个不致命的疾病来说,这样的费用让很多患者望而却步。

  最近几年,从诊断、药物到费用,强直的诊疗生态发生着很多变化,李华正是这个变化的受益者之一。

  他曾在第四军医大西京医院(下称西京医院)从事脊柱外科临床工作近30年,一年手术150台左右,自2018年6月加入深圳大学总医院后,一年手术80余台。

  李华在病友群看到一张经他手术的脊柱畸形病人术前术后对比图片,感到自己有救了,辗转联系后,从湖南永州赴深圳就医。

  脊柱矫形手术需要将椎弓根钉置入患者的脊椎中,用矫正器械将畸形的脊柱调整至正常生理曲度,再用内置固定棒系统固定好。

  李华的情况特殊,常规的矫正手段已很难使其回到正常状态曲度,需要将弯曲严重的几处脊柱骨截断再连上。而脊柱包裹着脊髓,若术中伤及脊髓,可能会引起患者截瘫。

  陶惠人原本计划按照从下到上的顺序一一截骨矫正:先行双侧股骨颈截骨,将面部和大腿分开,使李华能够趴着接受手术;然后行腰椎后凸畸形截骨矫正;再截断颈骨,纠正颌胸畸形,恢复患者水平视野;最后行髋关节置换手术,恢复行走功能。

  但第一次手术截断双侧股骨颈后,并没有顺利将大腿和面部打开,由于长期躬身,李华的髋关节挛缩在了僵硬屈曲的状态,只打开了20、30度,而若要让李华下一步能够趴着接受手术,至少需要60度。

  这种情况下,陶惠人只能改变手术方案,将本应是第三步的颈椎截骨矫正手术提前。即在颈胸交界的部位把脖子打断,然后把头抬起来,再重新接上。

  第二次手术拉开了面部和大腿之间的角度,李华终于能接受第三场的俯卧位腰椎畸形矫正手术。第三场手术持续了10小时25分钟,截断了李华的胸12和腰3。术中复位时,6位男医生钻到手术台下,两个拖住大腿,两个拖住腰椎,两个扶头,在陶惠人的指挥下,一点一点移动,使李华的脊椎成为一条直线。

  一台脊柱矫正手术的时长、出血量、凶险程度,相当于一台心肝肾联合移植手术。

  麻醉是手术得以进行的前提,常规的全麻,患者先由呼吸面罩吸入麻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入气管插管。但李华的面部空间逼仄,面罩无法送入,只能在清醒的状态下采用纤维支气管镜插管,这就需要麻醉医生和患者的密切配合。

  另外,由于李华的身体健康情况受限,无法了解他的气道情况,使得插管难上加难,若过程中出现窒息,可能有生命危险,而面部的缝隙太小,导致氧气罩等抢救设备也都无法送入。

  麻醉科主任孙焱芫顶着巨大的压力,将气管顺利插入李华的肺部,闯过了最难的一关。

  第二重难关是术后感染。若发生感染,须先将打入脊椎的钉子一一取出,而取了钉子后,李华的脊柱骨又是断的,“这就很矛盾,后果将是灾难性的”陶惠人说。

  第三重难关是骨质疏松。常年的畸形体态让李华骨质疏松程度很严重,钉子打下去很容易拔出,而内固定如果拔出来了,会有瘫痪的风险。另外,骨质疏松也给第四次的髋关节置换术造成了不小的难度,疏松的骨质极容易骨折,而髋关节一旦骨折,患者将没办法恢复行走。

  在脊柱外科、关节外科、麻醉科、感染科、ICU等多个学科的合作下,这4次手术都进行地顺利。

  手术费用总共70多万,医保能报50多万,专门救治家庭贫困脊柱畸形病人的智善公益基金会捐了14万,李华自己承担几万。

  10岁那年,李华第一次感到右脚关节疼痛,膝盖里流出了黄水。医生把肿得很高的膝盖打上封闭,又抽出黄水后,膝盖和脚就都不疼了。8年后,同样的疼痛出现在另一只脚上,但经过同样的治疗方案,疼痛并没有像8年前那样消失。

  很快,腰部就没力了;接着,走路时要用手压着髋部才能勉强行走;再往后,睡觉时髋关节会把他疼醒,无法平躺,只能侧着睡。

  从18岁开始,李华四处求医问药——市区医院、苗医诊所、气功大师家里、号称能烧香治病的替代,一无所获。

  有医生说是关节炎,还有医生说这是“游走性关节炎”,又一个医生说是“风湿性关节炎”。后来,李华疼得只能弯着腰走路,没多久,脖子也开始变弯了。四处求医没有结果,李华学会了用感冒药镇痛,“又便宜又管用”,直到整个人弓成一把“折叠刀”。

  强直是一种自身炎症性疾病,在中国发病率为0.3%(根据中华医学会风湿病学分会的统计),人群数量400万左右,很多明星例如周杰伦、张嘉译、蔡少芬都曾公开过自己是强直患者。

  半个世纪以来,随着疾病分类的细化,风湿科医生对于强直性脊柱炎的认识有一个逐渐清晰的过程:1966年,美国风湿协会首次将强直性脊柱炎与类风湿关节炎区分开,并分别在1977年、1984年、2001年、2009年修改了AS的诊断以及分类标准。在最新出版的分类标准中,强直性脊柱炎被改名为“中轴型脊柱关节炎”。但这个新名称尚未被广泛普及,人们还是习惯于称它为“强直”。

  中国的风湿免疫科医生严重不足,中国医师协会风湿免疫科医师分会会长、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主任曾小峰介绍,2015-2018年风湿免疫科注册的人员从7000多人增加到1.2万人,但其中的风湿科医生只有7000人。全国2427家三级医院,设立独立风湿免疫专科仅770家,不到1/3。

  疼痛牵扯到骨头、关节,所以说很多患者会前往到其他专科问诊,轻易造成误诊。

  这样的状况即将得到一定的改善。2019年10月31日,国家卫健委办公厅发出《关于印发综合医院风湿免疫科建设与管理指南(试行)的通知》,要求加强对风湿免疫科的建设和管理。

  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风湿免疫科医生黄正平对八点健闻表示,据他观察,近年来强直性脊柱炎被误诊的概率越来越小,这得益于社会化媒体的发展。

  例如,37岁的郑军被确诊为强直性脊柱炎已有24年之久,2019年初开始在知乎上分享自己的患病经历,从自身经历出发做强直的知识科普。作为“资深强直患者”,郑军常以过来人的身份为读者答疑解惑。不少读者在他的建议下去风湿科就诊,后果然被确诊。

  黄正平说,随着风湿科在医院的开展普及和网络的发展,近年来发展到脊柱骨化、影响生活的强直患者很少,他2019年接诊的200多百个强直患者中,这样的患者不到5个。

  现在,网络上还常有人称强直为“不死的癌症”。江苏省中医院风湿科医生谢榆认为这种观点实属夸张,“在科学的诊治下,强直已经能获得有效的控制。”

  而武汉金银潭医院风湿科医生、科普作家聂顺利则认为,在生物制剂TNF-α抑制剂出现之前,这种观点并不夸张。

  TNF-α抑制剂(包括英夫利昔单抗、阿达木单抗、依那西普、赛妥珠西普等)可以中和导致免疫系统异常激活的物质TNF-α,阻止其发挥免疫学效应,防止免疫细胞攻击自身组织。

  2007年,正值生物制剂在国内初涌,还在读研的聂顺利首次见识了它的“神奇效果”,病房里一位长期受困的强直患者,打了一针后迅好转,居然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这在医学上被称为“戏剧性改善”,整个科室大为振奋。“生物制剂的出现可以说改变了我们风湿科疾病的面貌。”

  在那之前,他接诊的强直患者中,高达90%的比例都接触过现代医学范围之外的偏方,“患者走投无路的时候,通常会求助于和偏方”。

  “在所有的强直性脊柱炎患者中,轻症患者占到60%~80%,这部分患者只需定期服用非甾体抗炎药即可;20%~40%的患者需要打生物制剂。”他补充道。

  聂顺利记得,2007年左右,第一代进口的生物制剂恩利,一周打两针,一个月花费1.6万~3.2万,绝大部分患者无法负担。国产的生物制剂稍便宜,一个月花费两三千元。

  2007年,聂顺利在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实习时,打国产生物制剂的患者占大多数。但仍然有不少患者不能坚持,医生打电话询问,放弃的原因基本都是“没钱”。

  一个佐证是,修美乐(阿达木单抗)2018年全球出售的收益达到205亿美元,但在中国市场的销售却长期不佳,2018年在中国样本公立医院和样本连锁药店的销售额分别仅有2120万元和1460万元。

  在漫长的患病时光里,郑军经历了药物医治强直的三个阶段:“最早是慢作用抗风湿药物,比如柳氮磺吡啶;后来是非甾类抗炎药,比如塞来昔布;再后来是注射型的生物制剂。”

  郑军记得,十几年前,进口生物制剂类克(英夫利西单抗)一支要6、7千,每两周一针,一个月1.2万至1.4万,修美乐也差不多,患者负担极大。2019年,修美乐和类克均进入了国家医保目录名单,修美乐从3000元左右一支降至1290元一支。

  按照患者每两周注射一支,医保报销比例70%来计算,纳入医保前患者每月花费6000元左右,纳入医保后患者每月只需自付774元,每月可节省5000多元。

  郑军现在正注射的是一种国产生物抑制剂,原价500多元一支,最开始一周打两针,先打3个月,后在医生的指导下逐渐降低注射频次。

  原标题:《从误诊到高难度手术,折叠人恢复直立背后,是一个疾病的生态变迁》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

 /naipan2utf.php?pw=xuanz123